2017年6月9日，甘肅省卓尼縣藏族中學的學生們向他們的老師含淚告別，將神圣的哈達虔誠地系滿校門，對母?？念^行禮，將感恩與祝福莊嚴地獻給自己的母校。同日，西藏拉薩中學考點內的學生在參加完藏語文考試后也向老師敬獻哈達表示感謝。

在考察了新浪、騰訊、網易、搜狐、鳳凰等綜合性門戶網站與微博、微信、知乎等社交媒體平臺后，我們有兩個發(fā)現：

一是“西藏拉薩中學考生敬獻哈達”僅在門戶網站有一則新聞報道，幾乎沒有在社交媒體平臺上形成輿論。但與以往的輿情研究比較，我們發(fā)現，不同之處在于，此次網友并非單方面地接受信息，而是積極地參與討論。網友的討論內容集中在地區(qū)間教育資源分配不平衡等問題，而較少針對少數民族學子具體行為進行討論。

二是“甘肅卓尼縣藏族中學跪拜母?！笔录m然在微信和微博平臺上被廣泛傳播，并引發(fā)網友熱議，但并沒有相關的新聞報道。這意味著，該事件在某種程度上缺乏新聞性。除此之外，考慮到微信平臺自身特征，僅有部分網友留言被公開，再加上關注同一訂閱號的網友可能同質性比較強，文章內容重復性較高，微信網友的留言也具有高度一致性，即均對藏區(qū)學子跪拜母校行為表達贊美?？赡苷且驗槲恼轮饕巡貐^(qū)學子的跪拜與其他地區(qū)學子的“撕書”行為放在一起，進行描述、比較與分析，該文章才引發(fā)了較為廣泛的關注與討論。

由于在知乎上該類事件幾乎沒有被網友討論，我們對此不多加論述。除此之外，該類事件在門戶網站、微信、微博上的輿論觀點與流變特征可以被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門戶網站上，網友之間的互動性較強，然而議論內容多與教育公平主題相關，與藏區(qū)學子感恩母校的行為關聯(lián)不高。自2017年6月9日新聞發(fā)布至2017年6月11日最新評論發(fā)表，網友的絕大部分評論主要論及了地區(qū)間教育不平衡問題，約占評論總數的73.1%。在熱門評論中，關涉該主題的評論有7條，共有377人參與其中。評論的具體內容包括：西藏考生可以享受高考優(yōu)惠政策是十分幸福的，他們甚至應該向其他地區(qū)考生表達感恩之情；西藏考生盡管被高校錄取，但在以后的教育競爭中仍處于弱勢地位。有網友認為，教育不平等問題表現為由權力、經濟差異等造成的區(qū)域間教育機會差異。這還進一步導致了不同民族、地區(qū)間就業(yè)機會不平等問題。另有部分網友對考生感恩學校事件本身展開討論。有人認為這種行為是值得稱贊的，也有網友認為這種行為沒有必要。

第二，在微信上，文章內容差異不大，數量隨時間發(fā)展變化差異明顯，網友之間的互動性較弱，留言內容變化不明顯。微信文章內容主要論及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現代學生普遍對教育懷有敵意。應試教育從小就對人灌輸功利思想，鼓勵孩子從小就與人競爭，在學校里學不到其他東西，以至于很多學生人品道德敗壞，但只要學習好就行，所以學校就能反映社會百態(tài)，很多學生不但撕書，還通過暴力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

二是藏區(qū)學生感恩母校的具體行為，沒有謝師宴席的排場，沒有提箱送禮的庸俗，更沒有離別在即的做作，簡簡單單的三個響頭，沒有豪言壯語，卻勝似千言萬語。

三是藏區(qū)學生具有感恩、樸實的美好品質。

四是關于宗教信仰的探討。然而，也有文章指出，這種行為與宗教無關，正如一位網友所說的那樣，“感恩無關宗教和信仰，是一個人的基本良知”。

如圖1所示，微信用戶于2017年6月12日開始關注該事件。兩日內，事件迅速發(fā)酵，得以廣泛傳播，文章數量于6月14日達到高峰。6月14日以后，該事件熱度逐漸降低，6月29日由公眾號“華夏通”發(fā)表了上半年與之相關的最后一篇文章。由于微信自身的技術局限，我們無法統(tǒng)計每一篇公眾號文章的轉發(fā)量。然而，有13篇文章的閱讀量達上萬次，我們大致可以推測許多網友關注了該事件，并參與其中。

由于公眾號的留言是由運營者管理的，文章下面往往無法顯示網友全部的留言，甚至有的文章盡管閱讀量與點贊量都很多，但仍沒有顯示任何網友的留言。例如，公眾號“登巴才仁”發(fā)布的《高考結束了，唯有藏區(qū)的孩子們這么做！》閱讀量高達41866次，點贊量達669次，但沒有顯示任何網友的觀點。此外，公眾號留言板塊往往是網友針對文章發(fā)表見解，網友之間很少對事件展開討論，互動較少。課題組主要參考了關注度較高的13篇微信文章，網友留言大多是對藏區(qū)學子行為的贊美，但內容側重點不同，大致將其歸納為側重于贊美行為所反映的藏區(qū)人民的美好品質與藏文化、側重于表達宗教信仰對人們行為的影響、側重于闡述對現代教育的反思三類。

第三，在微博上，輿論數量短時間內變化較為明顯，網友觀點較為多元。

與微信平臺上用戶幾乎都表達了贊美之意相比，微博用戶針對該事件的看法隨時間變化較為明顯：在事件初期，即2017年6月12日至6月13日，網友均對藏區(qū)學子的行為表示贊同。然而，在事件發(fā)展階段中，大部分網友對該事件發(fā)起了質疑。直至2017年6月20日前后，網友對該事件逐漸回歸認同。網友討論的側重點主要包括：跪拜行為是否有必要，感恩老師與母校可能還有其他代替的行為；跪拜是由學校統(tǒng)一組織的強制行動還是少數民族學生始于內心的自發(fā)行為；感恩母校的行為實際上并無高下之分。媒體在報道該事件時，是否夸大了民族地區(qū)學子感恩母校的行為，而貶低了其他地區(qū)孩子相似的行為；跪拜與撕書行為分別代表了何種文化意蘊；網友認為，少數民族優(yōu)惠政策在某種程度上降低了藏區(qū)學子的學習壓力，于是，藏區(qū)孩子不撕書是理所當然的。

總的來說，對比兩則事件的傳播與輿論特征，課題組推測，“甘肅卓尼縣藏族中學跪拜母?！笔录粡V泛傳播與討論的原因不在于事件本身具有新聞性（這意味著，民族地區(qū)教育事件本身很難進入到主流媒體視野），而在于該事件的敘述方式可能凸顯了民族地區(qū)與其他地區(qū)教育事件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挑動了絕大多數網友敏感的神經。于是，該事件相關文章在自媒體平臺上被大量轉載，卻并沒有占據綜合性門戶網站的任一版面。自媒體在該事件的傳播與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了較為重要的作用。

我們建議，主流媒體應該提高對民族地區(qū)教育事件的敏感度，發(fā)揮其及時客觀報道與分析事件，引導輿論的作用。網友們對該事件產生質疑部分原因在于他們無法得知事件的相關細節(jié)，把握撰稿人的寫作意圖。例如，他們可能會質疑該事件是否是由學校組織的強制性行為，可能會擔心明年是否會普遍產生跪拜行為，大搞形式運動，可能并不能理解跪拜背后的文化意蘊，對藏區(qū)學子產生誤解。這時，公眾便需要聽到主流媒體的聲音，為他們理解民族地區(qū)教育事件提供有效的事實依據和有力的理性分析。

（作者牛麗莉、朱麗系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育基本理論研究院2016級碩士研究生；陳雪瑞系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教育基本理論研究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本文原載于